(本文上接〈好茶婚禮,原汁原味?〉)
「看」婚禮與「參加」婚禮,大有差別
訪調的第四天早上,我們訪問小魯凱樂團的歌手 ── 安君毅,他得知我們要留下來參與婚禮後隨口問到:「你們要去看喔?」頓時腦中出現對於原住民婚禮歡樂的憧憬,我義正詞嚴地回答「不是看,是參加。」他聽了以後輕鬆的笑了一下,然後以幽默的語氣說:「喔!那要幫忙殺豬、切肉喔!」我義正詞嚴地回答「不是看,是參加。」他聽了以後輕鬆的笑了一下,然後以幽默的語氣說:「喔!那要幫忙殺豬、切肉喔!」
(本文上接〈好茶婚禮,原汁原味?〉)
訪調的第四天早上,我們訪問小魯凱樂團的歌手 ── 安君毅,他得知我們要留下來參與婚禮後隨口問到:「你們要去看喔?」頓時腦中出現對於原住民婚禮歡樂的憧憬,我義正詞嚴地回答「不是看,是參加。」他聽了以後輕鬆的笑了一下,然後以幽默的語氣說:「喔!那要幫忙殺豬、切肉喔!」我義正詞嚴地回答「不是看,是參加。」他聽了以後輕鬆的笑了一下,然後以幽默的語氣說:「喔!那要幫忙殺豬、切肉喔!」
一月下旬的禮納里好茶部落,冬陽鋪在一棟棟木房子上。雖然入夜氣溫轉涼,但屋外生起的火堆以及返鄉潮的人氣使這裡熱烘烘的。
牆上獵人與山豬的圖畫,困惑地盯著兩旁高掛的大紅紙燈籠,不知道他們是否聽懂昨夜教會人士為祝福尤家所唱的華、族語聖歌?
週二,我們在好茶部落懷舊棧用餐,陳媽(註1)拿出前幾日收到的中式囍餅 ── 圓形白色、印有紅字且內摻豆餡的酥餅 ── 作為點心。陳媽說,這週六禮納里有兩場婚禮,「我們沒有在算『好日子』,婚禮需要部落眾人參與,所以選擇多數人有空的假日,已是不成文的習慣。」
尤家的女兒要嫁到三地門鄉排灣部落的潘家;據說囍餅是女方要求的聘禮,儘管男方長老傾向用部落傳統的訂婚方式,因此有些微詞,但仍不影響喜事進行。
週五,尤家正門上方貼了個紅色囍字;牆上獵人與山豬的圖畫,困惑地盯著兩旁高掛的大紅紙燈籠,不知道他們是否聽懂昨夜教會人士為祝福尤家所唱的華、族語聖歌;而對門前那座罩塑膠布的棚子,會感到新奇還是司空見慣?
這是個熙來攘往的上午,部落裡的早餐店送來吐司和奶茶,提供給一大早騎機車到尤家並開始忙碌的族人。男人合力肢解三頭豬,以寶特瓶做漏斗灌腸;女人則揉麵團,用昨日摘的芭蕉葉包 abai 、cinabu(註2)。
參加籌備工作的多為中年人,在場老人可能負責監督,用族語摻雜中、日文交談。小學年紀的孩子穿梭於人群間,或在一旁的球場追逐,較少見到高中或大學生。過去新郎應和男伴到山中砍木材,但他們現在用瓦斯爐及自家常備的乾柴。
處理完豬肉,時近正午,男人取部分配酒分食,一部分留著贈予親家,其他則聽從長老指示以塑膠袋分裝,依據地位及親屬關係決定配給部位與數量。牧師在尤家主持婚前儀式,以族語敘述、夾雜中文禱告,儀式結束,大伙在棚下享用女人烹調的料理。
這頓飯是為了犒賞幫忙的族人;過去,許多人為了婚禮遠從其他部落翻山越嶺前來參加,因此婚家會設席招待他們在部落裡面的飲食。一名女子以中文姓名呼喚族人領取豬肉,送豬肉意在宣布喜訊,「算是我們傳統的囍餅。」陳爸(註3)說。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1024"] 新人換上傳統服飾,眾人圍成弧形牽手跳舞,舞步並不複雜。(本圖非攝於當事部落)[/caption]不久來了許多親友,幾乎都著傳統服飾,女人多為整套,男人則多套件繡圖騰的背心,穿牛仔褲或西裝褲,分別搭配高跟鞋和皮鞋,無人赤腳。
週六,鞭炮聲驚醒了早晨,尤家牆上又多了兩張婚紗照,一張是西式禮服,另一張著傳統服飾。男方開著禮車 ── 黑色、前端綁緞帶的小客車 ── 來到尤家,新郎、新娘、伴郎及伴娘走下來,身穿西裝、婚紗和長禮服。不久來了許多親友,幾乎都著傳統服飾,女人多為整套,男人則多套件繡圖騰的背心,穿牛仔褲或西裝褲,分別搭配高跟鞋和皮鞋,無人赤腳。男方親屬在棚下牽手歌舞,不一會,新娘手持捧花現身,男方進行下聘,雙方代表致詞、獻禮,牧師主持禱告,完成後再度享用傳統料理。
餐後,眾人陸續前往部落的活動中心,入口處有人收紅包、發程序表:上面寫著「結婚禮拜」。牧師領唱聖歌,新人、儐相以及穿洋裝的花僮進場,然後是一連串讀經、獻詩、讚頌、證婚,部落的歌手及雙方親友輪流上台獻唱〈祝你幸福〉、〈愛的禮物〉、〈我的一顆心〉等華語經典歌曲;外燴車開始上菜,和華人喝喜酒一般,中式合菜,婚家逐桌敬酒。
飯後主持人宣布下午跳舞的時間,開始前還傳來廣播提醒,然而半小時後才有人陸續出現,新人換上傳統服飾,眾人圍成弧形牽手跳舞,舞步並不複雜,每重複一個八拍會向左踏一步,整個隊伍順時針旋轉,新人在隊伍中心將男女分成兩邊,未婚者和已婚者也要分開。台上仍有人獻唱,有人端檳榔、餅乾供跳舞的人拿取,觀光客和老人在外圍觀看。期間幾位青年邊跳邊唱起母語歌,有人呼喊「Ila!」、其他人回應「Uu!」(註4)。新人一度離隊,以茶或汽水向每個人「敬酒」,結尾眾人齊唱聖歌〈一切歌頌〉,主持人約定晚間跳舞時間,強調需盛裝出席,不可赤腳或穿拖鞋。
兩次跳舞間的時段,眾人在尤家集合,新娘與新郎分別待在門內、外,雙方代表致辭、贈禮後,禮車駛來,然而新娘祖母尚未抵達,程序因此停滯。
主持的牧師笑說部落婚禮發生意外是常態,又解釋沒有抬轎是因為別家辦婚禮,轎子有限(然而也有族人指出,別家是用別村的轎子,牧師可能僅是說笑)。祖母抵達後,新娘哭著上了車,母親騎機車緩緩跟隨,眾親友在後頭步行,高唱族語歌謠,扛著豬肉及其他禮物,成排前進。由於夫家遠在三地門,改以在好茶的親戚家為迎娶終點。下車後有「搶婚」習俗,親人上前試圖將新娘從新郎身旁搶走,表示不捨。騷動結束後眾人入屋,此時應為夫家歡迎新成員(註5)。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536"] 坐在花轎上的魯凱新娘(本圖非攝於當事部落)[/caption]婚禮主持人說,新郎購屋後才終於娶了新娘,然而陳爸說過去好茶部落裡族人會幫新人造石板屋,看來這對新人也許揹著屬於新時代的負擔。
傍晚,廣播聲再度響起。一小時後,我們同多數族人三度來到活動中心,除了外地人,男人大都換成整套傳統服飾。孩子在旁嬉鬧,一位女孩想入隊,被以「不會跳,擾亂隊行」為由拉走,有的孩子則沒興趣。流程和下午大抵相同,最後再唱一次〈一切歌頌〉作為舞會收尾。
我看向新人,想起下午新郎將新娘抱入房內,這代表未來的生活他可以一肩扛起(註6);婚禮主持人說,新郎購屋後才終於娶了新娘,然而陳爸說過去好茶部落裡族人會幫新人造石板屋,看來這對新人也許揹著屬於新時代的負擔。
然而他們身上亦有繽紛多彩的祝福:部落傳統、華人文化、基督宗教、西式風格……,背後的脈絡糾結如雜亂的毛線,成因或許是強勢文化的介入、傳統中受限制或壓抑者轉向其他文化尋求慰藉、經濟利益考量,也不排除直覺喜好問題……。梳理之前,我更期盼他們能帶著這些禮物中的善意,迎接更複雜的挑戰。
(本文原刊於《台大意識報》,原作者為羅盤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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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來源:羅盤針;圖片來源:Kao, Yung Yuan(高永遠)(CC Licensed)、Paul Hu(CC Licen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