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點 50 分,位置位於一具日治墓碑旁的小靈骨塔,曾祖母則是葬於小靈骨塔右方,卻隔著別家人之墓。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480"] 外婆說,是曾祖父母把 Djulis(紅藜)從深山帶下來。[/caption] 掃墓
自曾祖父過世、喪禮、下葬之餘,全程都無參與,說來真的是愧對祂老人家,虧我本身還以曾祖父為目標。因此如今來到祂墳前,只有惋惜與慚愧。 開起了塔內,獨自進入那狹小的墓室,在兩個類似的階梯上,第一階擺著 sa Demiap 骨灰罈(編按1),那是鵝黃色鑲著兩顆塑膠鑽石的骨灰罈,照片中的他是堅定的眼神,穿透整個微小的空間。骨灰罈背後有著刀鞘,為了清理整個平台,當我拿起刀鞘時,驚見刀鞘背後畫著百步蛇、人頭與山豬的圖紋,而刀面那方,畫著相接的幾何圖形以及太陽圖案,是曾祖父晚年用麥克筆畫上去,因為年長後無力去雕刻,用畫代替之。 這是第一次見到曾祖父畫的圖紋,難掩難過的表情,泛淚地擦下每個角落的髒物,驅趕壁虎與蟲類。 另一端墳上的草坪,像是家中庭院的草坪區,溫馨、安詳地躺在底下的是曾祖母 sa Sakenge 。慶幸的是,qaqidun(曾孫)的我,陪伴了她這四年的晚年;無盡的身影和對話,永遠揮之不去的是她摸著我 qalici(男生生殖器)的笑顏。(編按2) 每年回家,已習慣她在家中回頭望向我的眼神;而站在墳前,貌似她也用那種眼神看著,不是無法相信她早已離開,宛若她還在我視線中與回憶中,她活著。 祈禱為了清理整個平台,當我拿起刀鞘時,驚見刀鞘背後畫著百步蛇、人頭與山豬的圖紋……
「趕快點香,祈禱!」大聲嚷嚷的姨婆使我清醒,催促著些許的晚輩,排排站好的我們,開始了天主教的祈禱經文。然而在眼前的線香,遲遲燒不完,斷續地燒,甚至連燒都不燒。我們草草結束祈禱,有的親戚開始擲硬幣問事情,奇怪的是,每個答覆卻是雙人頭,要不雙數字。 起疑心的姨婆驚見不對勁,邀我拿起酒杯倒下米酒,開始 palisi(編按3):「Ti sun a qadaw a qenmadi i kalevelevan……」 經文開始,姨婆手上的杯子舉向天空,用快速的言語唸起傳統宗教的經文。她的沾酒與眼神,堅定了身姿,有東西彿過臉頰:起風了。漸強一分鐘後轉為陣陣微風,姨婆與外婆用稍微斥責的語氣說: 「Timun a vuvu , tiamen a kama kati kina, tjenlayi a palisiyan, ika a inuli a marusa, ma paljui a marusa madazua.」 (你們的祖父母,我們的爸爸媽媽,喜歡用傳統儀式,祂倆不是祈禱的,難怪祂們會生氣。) 神奇的是,線香開始冒出煙,置身在我旁的姨婆放心後才坐下,說:「等等,你去敬旁邊的 sa Pinalaiy 頭目。」原來葬在左方的是頭目家族。後來才得知,當時曾祖父找不到地方下葬,然而外公意外找到 Tjacuqu(大竹高社)部落之 lja Tjalongan 頭目旁的一塊空地 ── 會這麼巧的情況下葬一起,原來曾祖父也是頭目之一。 這一切,感覺都被祖靈安排好了。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我們的爸爸媽媽,喜歡用傳統儀式,祂倆不是祈禱的,難怪祂們會生氣。
三年前的一次機會要恢復傳統姓名,我在爺爺墳前擲三次錢幣,雙雙都是人頭錢幣,二姑媽擲錢沒有成功,父親擲也沒有,如此一來,家屋名就不可能叫 lja Taljamaraw(達里瑪奧)。然而父親怕孩子難過,說:「我說通過就通過。」 拿著這「門牌」(編按4),有點心虛。 再次藉由掃父方祖先墳墓的機會,問起奶奶:是否我應該是母親家屋名與名字呢? 擲四次,三次一正一反,可能第二次不夠清楚,所以雙人頭。我更確定了一個原因,因為父親 Sundin 家中排行最小,排行第六,而母親 Dremedreman 是長女。(編按5) 回到了母親方的祖先墳前,因為前面問得非常不順利,與母親經過了一番溝通後,才了解「原來是祖先已不認識長大的曾孫」。經過母親的介紹與祭告,sa Demiap 順利應許了,因此被給曾祖父原家之家屋名。 而我在所有親戚離開之餘,一聲的道歉向曾祖父母,說著我是誰的孩子之後,問:「那時嬰兒,vuvu ti sa Kapitjuan(曾祖父),我的名字是媽媽說的那個嗎?」 落下了,一正一反。 返部落家中,外婆與媽媽正準備著午餐,興奮的我與她倆說明來龍去脈後,返回屋子。煮完飯菜的外婆說:「Iyaw! Kanu!」(編按6) 我推開門,菀爾笑顏的外婆正拿著碗筷看著我。 我們來自深山「那時嬰兒,vuvu ti sa Kapitjuan,我的名字是媽媽說的那個嗎?」落下了,一正一反。
曾經,vuvu(指祖父母輩)被嘲笑是 se Zazaya(我們來自深山的),結果稱我們 se Zazaya 的並不是漢人,而是受過日化教育且感覺很「文明」的同族同胞。然而,現今的時刻,我們仍然很有自信與驕傲地接受來自深山的祖先。 如今還能用心看見自家保存的信念與傳統,一切都是強忍淚水、忍受屈辱的曾祖父母所堅持的。 Tiaken, ti se zazaya a Giljigiljaw lja Padjuhu.(編按7) (我是來自深山的 Giljigiljaw lja Padjuhu。) 編按稱我們 se Zazaya 的並不是漢人,而是受過日化教育且感覺很「文明」的同族同胞。
- Demiap 為作者曾祖父的名字。排灣族在名字前加上 sa 以表示尊敬,故為 sa Demiap。
- 排灣族長輩摸幼年晚輩生殖器,表示疼愛之意。
- Palisi,排灣語,祭祀或祈禱之意。
- 排灣族傳統在自己名字後面冠上家屋名,此處「門牌」即指作者之家屋名。
- 排灣族 Vuculj 群為長嗣繼承制,以此祖先似乎認為作者應冠身為長女的母親家屋名 lja Padjuhu。
- Kanu 為排灣語「吃飯(吧)!」之意,Iyaw 則為作者名字 Giljigiljaw 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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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ljigiljaw 是作者嬰兒時曾祖父(母親的祖父)所取,後因故採用爺爺的名字 Ljagang。不同命名間的脈絡,留待作者後續文章解釋。
- 你選擇神社,還是彩虹橋?花崗一郎的抉擇是我們這代青年都曾面對的
- 我們的貴族制和課本說的不同:因此在過去,排灣的社會沒有「貧窮」
- 可辨身分、識方位…… 排灣族的名字,比 Google Earth 還厲害!
對自身文化認識在 20 初,才發現其重要性。很高興認識你們。Ti Ljagang aken. 我是亞崗,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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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Ljagang Taljimar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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