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專訪》40歲完成赴美留學夢想卻棄高薪回台傳醫!鄒族護士Apu'u:下半輩子想讓孩子記得祖先的呢喃

by MataTaiwan_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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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還沒有「原住民」這樣中性的詞彙,「番仔」一詞就像根針一樣,深深扎進深山子民們的心中,隱隱作痛,正如同當年民眾每每說:「吳鳳是你們殺的!」

阿里山鄉以前稱作吳鳳鄉,吳鳳是清代的通事(翻譯官)擔任漢人與蕃人溝通的橋樑,吳鳳的染血事件在早年寫入教科書裡,故事著真實性一直以來深深地對鄒人難以交代,背著外人指責是殺人兇手的包袱,山上來的楓民無語問蒼天。

然而 Apu’u 老師卻靈光一閃地回:「山上來的有美嗎?」

民眾:「有唷,超美!」

 

是呀,《高山青》一曲不就是這麼唱著的:

「高山青,澗水藍,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啊!」(註1)

 

回憶母親的呢喃,Apu’u 自力學打字記鄒族故事

跟年輕人一樣學會使用電腦,藉由羅馬拼音的紀錄,把母親說的鄒語故事一個一個地輸入至電腦裡……

鄒族是個有洪水傳說的族群,推測鄒族是個古老的民族。說起鄒族的傳統故事, Apu’u 老師的母親是個喜歡說故事的長輩,總愛和家人們族人們說起那謠傳已久鄒族的神話傳說。Apu’u 老師醫護工作退休後,回到思念已久的樂野部落,回到熟悉的山林生活,回到鄒語呢喃的懷抱。家人相聚的時刻,總是令人欣喜萬分,與母親相聚的時刻,Apu’u 又會像個孩子般,聆聽母親用懷念的鄒語說起鄒族的故事。

在留學階段的 Apu’u 老師,也跟年輕人一樣學會使用電腦,藉由羅馬拼音的紀錄,把母親說的鄒語故事一個一個地輸入至電腦裡,就這樣一字一字寫出了鄒漢對照的《我母親口傳的鄒族故事(上集)》,並在每篇故事後附上單字對照表,不只是故事的紀錄,也是加深讀者對族語的認識。

 

憂心族語流失,致力編寫鄒語教材

對於 Apu’u 老師而言,若上一個階段神的恩典是護理工作,相信下一個階段,是上帝需要她在部落為族語文化努力。

楓樹林立的部落,傳來了孩童們的嬉鬧聲,孩子們活力充沛健康地成長,對族人們而言孩子是部落的未來。可再仔細一聽,孩子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中文,而非鄒語,即便是現在學校課程有安排族語課(一週一堂課),對鄒語溝通能力流利的長輩們而言,孩子們接觸鄒語的時間過於鮮少,其教學方法似乎是在學習著某種外語,如同學英文之外的第二外語。

長輩們經歷不准說方言的年代,加上二二八事件失去當代的鄒族精英們(在教育、政治、國防、警察、醫生等等人才),以及之後的清鄉運動,都深深地重挫了族人認同感,導致現在年輕的父母親對族語的掌握甚少,下一代孩童與家人的對話更不再是那楓林間的鄒語,而是抑揚頓挫的中文。

Apu’u 老師憂心族語的流失,不僅在校方需要族語老師時,為族語教學提供協助,也在工作忙碌之餘,致力於編寫鄒漢詞典,希望能在語言的傳承與保留上,盡一份心力。

 

對於 Apu’u 老師而言,若上一個階段神的恩典是護理工作,相信下一個階段,是上帝需要她在部落為族語文化努力。

 

自編鄒漢詞典,可說是醫護工作退休後的 Apu’u 老師另一部自豪的成果。

與母親時常的對話使得自身對於族語的掌握十分地有自信,加上擁有族語的羅馬拼音書寫能力,和當年出國留學時習得電腦的使用,於是乎,神的恩典似乎還沒結束,先前多年的訓練都好像還在為往後的任務鋪路。

Apu’u 老師歷經了 5 年的醞釀,再歷經 5 年的振筆疾書,在 2014 年送交初稿至原民會審核,加上各方與部落族人的建議及討論,在第二稿加入達邦方言(阿里山鄒語有達邦社與特富野社兩大方言)的內容使其更加完備,終於在 7 月有原民會的支持與優遊巴斯的贊助,出版了熱騰騰的鄒漢辭典單字篇。現在 Apu’u 老師的電腦中正在儲備句型運用篇,未來不只是單子可以活用,也讓族語得以代代相傳。

 

傳承斷層與教育體系,是族語傳承兩大問題

非鄒語的傳達不僅使內涵有失真的困擾,也無法充分發揮鄒語的功能,令人部落長輩們十分擔憂。

目前鄒語的傳承與保留成果,除了校內課程、族人們從 1990 年代陸續出版的族語課本,乃至與各大學學校合作的族語教學教材與族語童書,也有和教會合作的族語經文和鄒漢對照聖經等等。 Apu’u 老師提出以下部落的族語現況:

 

一、鄒語傳承斷層

鄒語已出現斷層;家中溝通的主要語言已從鄒語轉成中文,失去母語的生存空間。此需各家庭醞釀及營造鄒語環境與孩子們溝通。而孩子至山下求學後,不只學校缺少族語課程,也離開部落環境,在鄒語運用上更甚困難。

現藉由學校母語教學,強迫學童學習。雖在族語競賽中取得不錯的佳績,但能否身心融合仍是另一隱憂。

雖然各部落重要文化祭典前都會鼓勵青年們回部落參加文化教室,傳承其祭典背景文化與禁忌說明,但因青年在外工作多年,對鄒語生疏,迫使文化教室不得已轉用中文溝通,在非鄒語的傳達不僅使內涵有失真的困擾,也無法充分發揮鄒語的功能,令人部落長輩們十分擔憂。

 

二、鄒語教育問題

早期出版的鄒語相關書籍,因當時的羅馬拼音未能統一書寫,各版本需待交叉比對,對於學習鄒語的人,仍需指引。另外師資也嚴重不足,因教育體系制度、時數需求認證和進修地點等等要求,對於族人有時間與空間上的困難,都導致鄒語師資難以培育。

學校及都市語言巢的鄒語教學各自獨立,鄒語教材也各自獨立。如有出入,期許鄒語教師們能一同開會討論,或需部落長輩協助,以提昇鄒語教學品質。

 

文化語言流失,是世界原住民共同的危機

每當美國人問起 Apu’u 的身世,在原住民還稱作山地人的年代, Apu’u 老師是這麼回的:「我是台灣的印地安人。」

在台灣,鄒族的面孔有點西方;在美國,鄒族的膚色有點亞洲。在留美期間,每當美國人問起 Apu’u 的身世,在原住民還稱作山地人的年代, Apu’u 老師是這麼回的:

「我是台灣的印地安人。」(註2)

Apu’u 在美國求學期間認識不少美國原住民,也到過他們的部落。美國的原住民有政府規劃的保留區與福利政策的保障,依 Apu’u 老師的觀察,同是經歷過殖民歷史,美國原住民族群也面對自身文化及語言的流失,都是當今急需正視的問題。

Apu’u 也發現到鄒族與部分美國原住民族的另一個相仿連結是:兩族均視紅色為顯色、男人傳統服飾上的頭飾皆有羽毛,甚至是部份古語也有類似的發音。在人類學的遷移史上,祖先從非洲出發,到了亞洲分成兩路,一路南下到東亞,延伸到南島語族,一路往美洲前進,而鄒族與美國原住民族有無可能是當初兵分兩路的結拜兄弟呢?吾等非人類學專業,然而想像的可能也許正等待人文史地的科學研究給予說明。

 

如今,Apu’u 老師在紙本的族語保留工作上已出版了鄒漢辭典單字篇,預計未來出版句型篇,希望最終能替學習鄒語的族人建立讀聽說寫四大能力。

在部落文化的神話故事方面,不久的將來也會有第二版的鄒族故事集即將再度印刷上市。甚至 Apu’u 老師也致力於收集鄒族的傳統歌謠及歌譜、以及現代鄒語創作歌曲,期望未來也能出版與族人及世人共享鄒族族語文化精華。

陸續出版鄒語教育專書,Apu’u 老師對鄒語傳承有滿滿期待。

 

Apu’u 老師的人生經歷讓我們感到如此振奮,就好像挖到寶藏一樣,證實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長年在外從事醫護工作的 Apu’u 老師,首次開了金口話當年,神的指引帶領著 Apu’u 老師從台灣醫護工作、留學美國習得當代的醫護資訊、再帶回台灣提昇醫護工作品質、退休後因先前的經歷而能開啟了族語的傳承及保留工作…… Apu’u 老師總是努力認真地全力以赴於每個當下,即使遇到關卡,卻有股力量卯足了勁地協助,而神的恩典也總在困境中帶著 Apu’u 老師找到下一步,帶領著 Apu’u 老師邁向下一個旅程 ── 

人生看似平凡,卻著實不凡,在轉彎之後又是另一個高峰,一層一層地疊起了人生的高度。

 

期待 Apu’u 老師的大作能陸陸續續地順利出版,期許未來鄒語能在鄒族部落與鄒人們依存生生不息著,如同庫巴的火,終年不滅,指引著鄒人吾等何人,從何而來,從何而去。

(採訪:Paicʉ Pan、陳彥憲、鄭松筠/文字:Paicʉ Pan)

 

附註

  1. 高山青:兩岸人耳熟能詳的《高山青》的作曲者為知名導演張徹 (杭州人),作詞者為鄧禹平(四川人),都非原住民。
  2. 印地安人:美國原住民並不喜歡被稱作 Indians(印地安人)。目前較適當的稱呼方式應為 Native Americans(美國原住民)。

 

 

關於作者

Paicʉ Pan,現為國立中央大學天文所研究生。科學研究工作之餘,常出沒部落、山岳、露營區擔任星空導覽天文講師。因熱愛星空,背起行囊漫步於台灣山岳。透過山林子民的眼睛認識山林,從此與原住民文化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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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電話:0903-718390
  • 地點:嘉義縣阿里山鄉樂野村二鄰 70-1 號(楓露休閒庭院民宿)

 

雖說與鄒族文化不相關,但還是偷偷說一下:Apu’u 老師的《實用護理焦點記錄法》也還可以直接在網路上買到喔,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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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Paicʉ 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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