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誤打誤撞寫了有關傳統排灣族社會價值觀與鄞雅茹事件的文章,在文中提起不少有關自我本身的過網與經歷,而今天想分享的是我的經歷。
想變「文明」,19 歲前不想回部落
同學們總說原住民和酒有關,所以回部落也不願探望長輩們 ── 因為要比他們更有知識,也要比他們更「文明」。
筆者我,從小時至大學都是生活在都市,是 90 後的「都胞」(註1),從有記憶以來,與部落是失去連結的,雖父母親都為排灣族人,日常互相溝通是使用母語,但面對小孩子們卻不是母語,是華語。
而過去在懵懵懂懂的孩童時期,知道家中有另一種語言、有個家在台東、排灣族、在學校會因為膚色而被邊緣化……,因此在 19 歲以前,對於自身文化是不認識的狀況,且為了讓自己和非原住民者無任何差異,極力地融入主流社會的價值觀,盡量捨去有關原住民相關的資訊。
當時同學們總說原住民和酒有關,所以回部落也不願探望長輩們 ── 因為要比他們更有知識,也要比他們更「文明」。
從書中的家屋名重新找回自己
有眾多人都是相同經歷,那是不是有可能會是他人問題以及體制問題?
一路封閉自我地進入到大學時期,總覺得內心非常空虛,無動力做任何事情,於是走到了北藝大圖書館,觀看任何有關原住民族的相關書籍,而半年後,在一本書中找到了熟悉的家屋名,當下的那份激動,帶領我走進家族中遙遠的歷史,也奠定日後對於文化的熱愛。
幸運的是,在一次機會下,我輾轉到了北藝大的原住民社團,認識北區各大學院的各原青們,持續參與每個大大小小的專題、活動、演講,甚至到社運,如「不要告別東海岸」、「反服貿」、「反核廢料」等重要社運。一次又一次地從身旁友人的經驗中得到與我相關的經歷。
或許可以假設,如果在一個環境下,只有一個人歷經過某件事情,那可能會是個人思想的問題,但如今有眾多人都是相同經歷,那是不是有可能會是他人問題以及體制問題?
當代原青於臺灣這塊土地上所面臨的問題,顯然地,無非肇因於過去殖民者欺壓原住民以及單一教育思想。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3648"] 東排灣族傳統家屋。(圖片來源:Wikipedia,CC Licensed)[/caption]
族人都曾經歷過的「文化隱瞞」
電影《賽德克‧巴萊》片段中,花崗一郎與莫那‧魯道於溪邊的談話:「你要選擇神社,還是彩虹橋?」
在當時極權的思想時代,原民手無寸鐵地、任人擺布土地外,教育環境也格外地極端,在大約西元 1950 年至 1990 年初歷經了「文化隱瞞時期」。
何謂文化隱瞞?
原來當時為了讓 50 年代的孩童與青年成為主流思想的人群,於是打壓自身的母語;緊接著 6、70 年代後的青年遠離家鄉出外工作,也通常會隱藏自身身分,以排除掉身上給人的異樣眼光、排除歧視。
因此 1960 年至 1970 年代的族人除了隱瞞自我身分外,在面對母體文化時也面臨抉擇,如同電影《賽德克‧巴萊》片段中,花崗一郎與莫那‧魯道於溪邊的談話:「你要選擇神社,還是彩虹橋?」的那種情懷是一樣的。
這樣的情況不僅僅在日治時期與 1950、1960 年代的族人身上發生,甚至還直接影響到 8、90 年代的族人:5、60 年代的父母親為了不讓兒女有被歧視的情形,使原本說母語的家庭全面只說中華民國官方語言 ──「國語」 ,母語自然而然變為「次等語言」。
以我 90 年後出生、旅北,且從小生活在都市,現今 20 歲出頭的年輕族人來說,方才第一段所提到的個人經歷,都是當今原青國小至高中會碰到的問題,甚至到大學、甚至出社會都還會遇到。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14"] 1960 年至 1970 年代的族人除了隱瞞自我身分外,在面對母體文化時也面臨抉擇,如同電影《賽德克‧巴萊》片段中,花崗一郎與莫那‧魯道於溪邊的談話:「你要選擇神社,還是彩虹橋?」的那種情懷是一樣的。[/caption]
從主流回到母體文化:80 後原青的「文化衝擊」
原住民青年除了要消化自己內心被自己母體文化衝擊的心情外,還要面對現實金錢與文化傳承間的抉擇……
然而當今原民的自我意識快速地崛起,在主流建構下的經濟社會中求職、求生活的 8、90 年後的原住民青年也面臨相當巨大的衝擊 ── 原本極力融入主流社會的孩子,不會說母語、不認識自身文化,但在某種原因下而認識到自身文化。面對一無所知卻又熟悉的衝擊,我稱它為「母體文化衝擊」。
原住民青年除了要消化自己內心被自己母體文化衝擊的心情外,還要面對現實金錢與文化傳承間的抉擇,而這樣的問題也延伸到家庭中,讓青年背負了前一、兩代的期待與壓力。
於是可能會有兩種結果:
- 如果青年選擇旅外掙錢,那就會犧牲掉學習、傳承文化的機會。
- 如果青年選擇回鄉傳承文化,除了家中長輩會有(質疑)聲音外,青年向外發展和發光的機會便會減少。
但是如今上述兩者雙贏的情況是少之又少,這情形在當代壯年或是青年間是相當普遍。我認為這是當今殖民者的失敗政策所致。
因殖民而逐漸流逝的文化傳承契機
回到 100 多年前的部落,可能會因為母語太差而被當成外族人殺掉……
文化,是一群人的思想經過長時間的互相影響、溝通、結合,經過日積月累的時間而沉澱的資產,耗時可能百年、千年甚至萬年。人在最初的學習環境中,便是在環境的耳濡目染下,快速地學習千百年的語言,來與長輩溝通,認識、學習日積月累的文化,再透過長者的聲音與肢體來帶領晚輩學習其他不同樣貌的文化,如藝術中的歌謠、織品、雕刻等。
各種發展出的文化資產,都是一群群有相同文化思想與語言的集體、民族,透過這些媒介觀看這個世界,再藉由這些媒介在這個世界增添文化的流動。
於是在現今的失敗殖民政策下,原住民青年又要如何在有限的壽命中,來學習及承襲千百年的文化呢?
我一個 22 歲的青年,想想看,在古時候,這個年紀是甚麼情況?
在過去,不到 10 歲的孩童便大概可擊敗當今任何青年的母語/族語程度。我如果回到 100 多年前的部落,可能會因為母語太差而被當成外族人殺掉;這樣的舉例聽似有趣,但是,它是一個危機,
原青的文化傳承有賴社會各方的支持
還記得在學期間,某位閩南人的學長說:「學文化以後再學啊!」
身為都胞,生長在外地的我也幾乎很少回鄉,很少能夠和母體部落有連結,學習母體文化更是困難,母語的熟悉更是稀疏。當我們這些孩子要學習文化,都會需要更多勇氣及鼓勵的;家庭的支持、開拓的多元社會政策和價值觀的教育,也都不可少。有了這樣的養成,青年才能藉此回鄉,用心貼近部落心跳以及看見問題,延續這世界中,多元的文化資產,以及文化資產中的情感。
還記得在學期間,某位閩南人的學長說:「學文化以後再學啊!」
但假若我旅外賺錢,回部落後的年紀大約 40 多或是 50 歲,上無可學之人,下無可授之物,夾在其中的我,要如何面對部落的傳承?
我們不可否認臺灣是一個多元族群的國家,需要透過從國家的教育體制方面實施,藉由長遠的教育計畫與方針,讓不同年齡階層的學生認識彼此的文化,再藉由各族群文化的學習中,間接尊重彼此,使得族群之間的歧視降到最低 ── 這樣的臺灣,才可能會是個有互助且多元文化的「臺灣共和國」。
(編輯紀錄:2015.10.5 修正「花崗二郎」為「花崗一郎」。)
附註
- 都胞:對都市原住民的戲稱。
關於作者
於台 11 線上,浪濤與山海之間的小部落 ── 大竹工作地部落;在往南一些,轉換道路的地方有個古老悠久的部落 ── 森永部落。父親是一個以排灣族和卑南相互融合的部落,母親來自過去且非常重要的部落。
對自身文化認識在 20 初,才發現其重要性。很高興認識你們。Ti Ljagang aken. 我是亞崗,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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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J€RRY(CC Licen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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