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聲響亮劃破樹叢,傳遞獵人們即將自獵場帶著獵物返回部落的信息。
這趟出獵是為了 Malaqtainga/Manaqtainga(下以俗譯「射耳祭」稱之)做準備,而留在部落的婦女在收到從山上捎來的訊息後,便會在部落入口或靠近部落的淺山地區等待,帶上新釀的小米酒,為的是慰勞歸來男性的辛勞。
花蓮卓溪 Sinkan 部落(中正部落)的布農族人將這個過程稱為 Matinpasdu(接風),隔日清晨便開始進行一連串的儀式,包含:pislahi(祭槍)、patinsapuz(點火祭)、mapatvis(祭獸骨)、mapaqusil titi(分獵肉)、ma-iup tainga(吹耳朵)、manaq tainga(射耳)、sinav mata(洗眼睛)、mapaqusil titi(分獵肉)、malastapang(報戰功)等。
千百年來所延續的傳統文化,在中正部落未曾中斷消失,即使中間歷經多個統治者對部落所帶來的衝擊。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424"] 傳統布農族打耳祭含接風、祭槍、點火祭、祭獸骨、分獵肉、吹耳朵、射耳、洗眼睛、分獵肉及報戰功等繁複儀式,各有其重要意義。[/caption]
傳統射耳祭意義多,從不只有射耳報戰功
射耳祭在過去是以氏族或部落為單位各自進行,並非現在所常見的聯合射耳祭……
每年 4、5 月間舉行的射耳祭是布農族最重要的歲時祭儀之一。這段時間是為小米除草完、等待小米長大的農閒期,所以族人會利用這段時間上山打獵,補充過往不易取得的肉類食物,進而由此延伸出具有多重意義的祭儀 ── 包括文化的(狩獵與宗教信仰文化)、教育的(教育男孩子)、作戰的(訓練膽量和技能)及政治(巡視傳統領域)等多重意義;也因此射耳祭在過去是以氏族或部落為單位各自進行,並非現在所常見的聯合射耳祭。
一般人所理解的布農族射耳祭似乎多半只有 manaq tainga(射耳)和 Malastapang(報戰功)這兩個文化習俗,然而從上文非常簡略的描述中便可發現,射耳朵和報戰功都只是射耳祭當中的其中一個環節。
事實上,整個射耳祭的完整過程遠比由鄉公所主辦、展演性質高過文化祭儀性質之聯合射耳祭還要來得複雜許多。近代受到國家治理的影響,諸多原住民族的祭儀形式因國家政策或資源的介入,而與原來的傳統文化有了巨大的斷裂,布農族的傳統祭儀就在這樣的脈絡下受到極嚴重的干擾,甚而被迫中斷。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424"] 一般人所理解的布農族射耳祭似乎多半只有 manaq tainga(射耳)和 Malastapang(報戰功)這兩個文化習俗,然而從上文非常簡略的描述中便可發現,射耳朵和報戰功都只是射耳祭當中的其中一個環節。[/caption]
傳統祭儀以氏族單位,一起舉行祖靈會迷路
祖先都不同、山不同、獵場也不同,怎麼一起辦槍祭呢?這樣祖靈找得到路嗎?
傳統上來說,射耳祭舉行的時間與小米生長期有關,不同氏族或部落栽種小米的時間並不完全相同,自然會左右祭儀的時間;再來,每個氏族、部落的獵場與傳統領域並不同,所祭拜的祖靈自然也不同。
還記得某次訪談中曾問到一位 tama(布農語對男性長輩的稱呼)對官方所辦聯合射耳祭、聯合槍祭的想法,只聽 tama 緩緩地說:
「以前是各部落或各氏族自己舉辦,現在變成集中,感覺怪怪的,畢竟大家的祖先都不同、山不同、獵場也不同,怎麼一起辦槍祭呢?這樣祖靈找得到路嗎?那個已經變成表演了,不是真正的文化。」
此外,射耳祭雖有一個較為固定的結構,比方一定是為小米除草完的 4、5 月間、一定會有某些特定的儀式,但這一連串儀式是由部落的巫師所主導,而每個巫師從每位老人家處所學到的,又可能不一樣,所以不同部落或家族之間的儀式還是會有所差異,例如順序或進行方式上的不同;也或者有些部落的部分儀式已經失傳而難以重現。
所以若仔細去看不同社群、不同部落之間的射耳祭,會發現許多不同的樣子。
日治時期在殖民政府的高壓統治下,原住民族被迫改變諸多傳統生活習慣,布農族的傳統作物(即小米)與歲時祭儀也受到很大的衝擊,許多部落自此之後就不曾再舉辦傳統上圍繞著小米生長運作的歲時祭儀(包含射耳祭)。
一直到了 1970 年代,政府開始在各地陸續舉辦所謂以鄉為單位的聯合射耳祭,然而這類聯合射耳祭的象徵展演性質往往大過於實質的生活文化傳承。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424"] 在殖民政府的高壓統治下,原住民族被迫改變諸多傳統生活習慣,布農族的傳統作物(即小米)與歲時祭儀也受到很大的衝擊。[/caption]
卓溪首度回復氏族射耳祭,找回久不見的祭儀細膩
即使是中正部落這樣的「前輩」,也仍積極且不斷地在耆老身上尋回那些即將失落或者已經漸漸模糊的細緻。
今年剛上任的花蓮縣卓溪鄉呂必賢鄉長改變以往的模式,在由鄉公所主辦的聯合射耳祭之外,更撥出經費鼓勵每個部落都能進行自己的射耳祭,同時今年台東縣延平鄉的霍松安家族也在 70 多年後,再次嘗試尋回由家族主辦的射耳祭;這種打破以鄉為單位而回歸部落或家族的歲時祭儀,是很重要的文化復振過程。
有些如卓溪鄉中正這樣的部落因為不曾中斷祭典,能夠進行的儀式便相對較多、較完整;但即使是中正部落這樣的「前輩」,也仍積極且不斷地在耆老身上尋回那些即將失落或者已經漸漸模糊的細緻。
聽部落的 tama 說,有些儀式跟歌謠已經跟著老人家深埋在永遠喚不回的記憶裡了,有更多部落則是今年才嘗試舉辦以部落為單位的射耳祭;於是在過程當中,便不斷看到族人之間彼此討論儀式的內容與流程 ── 其實這個過程就是重要的文化尋根啊,不是嗎?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754"] 即使是中正部落這樣的「前輩」,也仍積極且不斷地在耆老身上尋回那些即將失落或者已經漸漸模糊的細緻。[/caption]
聯合射耳祭在未來的意義
對族人來說,這是各家族、各部落之間重要的交流聯誼場域。
至於公部門主辦的那種大型、觀光化的聯合射耳祭,究竟是否有其必要嗎?
我個人是認為,如果能在每個部落都具有、或至少有機會建立各自祭儀文化主體性的基礎上舉辦所謂的大型聯合射耳祭,那麼這樣的活動也沒有甚麼不好。對族人來說,這是各家族、各部落之間重要的交流聯誼場域;對部落外的人來說,這也是認識射耳祭的快速入門(當然,這是否會產生文化過度平面化的問題,就還需要深入討論)。
更進一步想,如果能夠把部落或家族所主導的祭儀與公辦的活動劃分為對內、對外的不同場域與意義,一方面部落還是有自己自己的時間與空間,但同時也有機會讓不同族群的人在不打擾部落的狀況下接觸部落的文化,那麼對族群文化的發展來說,或許也不全然是壞事吧!
[caption id="" align="aligncenter" width="640"] 每個部落都應該要有機會能舉辦基於各自祭儀文化主體性的傳統祭典。[/caption]
關於作者
Snayian,東華大學民族發展與社會工作研究所畢。現為青年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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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施宇凌]]>